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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罗门 | 海南文昌籍台湾著名诗人罗门先生逝世

2017-01-19 原创海南 原创海南






罗门,原名韩仁存,1928年生于海南文昌县铺前镇地太村,2017年1月18日逝世,享年90岁,是台湾著名诗人,也是被认为有世界级水准的诗人,有“现代战争诗之父”“台湾现代诗的保护神”之称。





罗门从事诗创作30多年,着作《曙光》《第九日的底流》《死亡之塔》《隐形的椅子》《罗门自选集》《旷野》《日月的行踪》《罗门编年诗选》《日月集》(英文版)、《整个世界停止呼吸在起跑线上》等;论文集有《现代人的悲剧精神与现代诗人》《心灵访问记》《长期受着审判的人》《时空的回声》《诗眼看世界》等。罗门作品碑刻入台北新生公园、台北动物园、彰化市区广场、及彰化火车站广场。


罗门强调诗是美与“精神深度”的结合。作品多写战争、死亡题材,重视人性的真诚与尊严,批判机械的文明,致力于人类心灵的探索。



2012两岸诗会,罗门、舒婷、潘维、颜艾琳荣获“桂冠诗人”

罗门诗集《我的诗国》发布会

罗门、蓉子参加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举办的诗歌活动





曹旭:品读台湾诗人罗门



在台湾的众诗人中,有人喜欢洛夫,有人喜欢后来去了香港的余光中,甚至喜欢痖弦、郑愁余和杨牧,我独喜欢罗门。

 

罗门本名韩仁存,海南岛文昌县人,他当过空军飞行员,当过民航业务发展员,踢过足球,据说足球也踢得不错。一九二八年出生的他,快八十岁了,但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和罗门谈话是一件很吃力的事,他会滔滔不绝地讲,一个人讲,第一次在台中给他打电话,电话便放不下来,无论你说什么告辞、结束的话,他还是讲他的,并不理会你。好在你打断他的话,他不会生气。开始打断的时候,我怕不礼貌,后来知道可以随时随地打断的,这样和他谈话就不再吃力。不过,在你说话的间隙,他的话又会插上来。大家互相打断、互相插话,像两个互相朝对方脸上泼水的孩子。区别在于,我是有心的,他是无意的。

 

我喜欢罗门,是因为他的诗有大气象,大主题,他有一种把小主题也写成大主题的本事,不像有的台湾诗人过于追求诗歌的弹性、暗示、轻重、阴阳和冷暖,把诗弄得很纤巧。台湾大学评论家张健说罗门的诗:“诗风坚实,为阳刚派巨擘,以意象繁复,想象卓特见称。”我不知道评得是不是准确。

 

罗门住在台北的“灯屋”。灯屋很有名,很多报纸杂志都刊登过灯屋的照片。

 

手上拿着地址的纸条,一路找到了,你会大吃一惊,或许有点失望。那么出名的灯屋,就在台北一条小马路交叉的地方,在行人和水果摊的对面。门面房子,但没有底楼,开门便上不宽且陡的楼梯,到了窄小的二楼,他和诗人蓉子就住在里面。环壁皆书,满地皆灯,像展览厅的一角。他匠心独创地将很多铁丝和各种废弃的铁桶、铅皮、塑料,进行意象组合,组成只有他才懂的诗的风景。

 

交流也很有趣,他谈他的诗,我谈我的诗。虽然我的诗不如他,理应不该谈,但要是我不谈,不谈白不谈,所以谈,谈了他也不注意。此时的蓉子,则沉静得像一朵一尘不染的莲花,很少插嘴,要她表态,她就抿嘴笑一笑。

 

一年以后,他和蓉子到上海樱园我家作客,樱园是联体别墅,环境不错;对面住着一家韩国人。一见之下,他看中了我的房子,正巧我的房子也准备卖,他和蓉子便有心买下,把台湾的“灯屋”搬到上海。

 

我们很快乐,拍了许多照片,那是五月的雨天,蔷薇花像受什么文件限制,必须在几天里开完,所以香得像对谁怀着仇恨般又酷又烈、奋不顾身,一下雨,便粉红了一地。

 

以后他不断来电话,谈买房子的事,但最后没有成功。原因是他说:“太贵”,上海的房价确实太贵。

 

品读台湾诗人罗门平时,我觉得自己是个诗人,诗人气质很重,大家也怎么认为的。但和罗门在一起,我就觉得自己不是诗人了。因为我还缺少罗门特有的对美的偏执,对诗的热爱,被意象感动的狂热。要成为诗人,就要发狂,发狂是诗人的特征,狂到发疯,就是大诗人了。我不够狂,所以诗写不好,以后要狂一点。

 

我曾多次评论罗门的诗,并和蓉子的诗进行比较。说罗门有很长的舞袖,穿着拖曳的长裙回返往复,句子很流利地往前走的时候,会突然在一棵树或、一丛花、或一口水井前面停下来,然后就像井的辘轳,让句子朝反方向回旋;再旋回来,每旋一次,意象就多了一倍,思想就深了一层,就在来回的舞蹈中,给人乘其不意的惬意。读他的诗,如乘竹筏,逆上新安江的水,水势汹涌激荡,溅湿衣裳。奇崛的句式,顺势涌雪如下滩,一滩放过一滩拦,要过三百六十滩。也许,有人也不知道我说的什么。

 

在罗门所有的诗中,我最喜欢他的战争诗。他在自己编定的《罗门创作大系》中,第一卷就是他的“战争诗”。如《麦坚利堡》、《板门店·三八度线》、《一直躺在血里的麦坚利堡》、《弹片·TRON的断腿》、《战争的缩影》等等,自唐代边塞诗、战争诗以来,罗门的战争诗天下独绝。尤其是他写的麦坚利堡(Fort Mckinly)。

 

麦坚利堡(Fort Mckinly)是个地名,在马尼拉城郊,有一大片墓地。品读台湾诗人罗门

美国人在太平洋地区阵亡70000人,在麦坚利堡以70000座大理石十字架,分别刻着死者的出生地与名字,非常壮观也非常凄惨地排列在空旷的绿坡上,叙述着太平洋悲壮的战争和70000个彩色的生命,在麦坚利堡的陨落。死亡的海水,淹没了伟大和光荣。山岗静悄悄、树林静悄悄、草场静悄悄、小鸟飞不动,空气凝固成汽油弹。在喧噪中与不安的颤栗中,上帝都被吓住不敢发声。作者说:“马尼拉海湾在远处闪目,芒果林与凤凰木连绵遍野,景色美得太过忧伤。天蓝,旗动,令人肃然起敬;天黑,旗静,周围便黯然无声,被死亡的阴影重压着……作者本人最近因公赴菲,曾往游此地,并站在史密斯威廉斯的十字架前拍照。”

品读台湾诗人罗门罗门把这些照片一张一张递给我,我一张一张地看,这些照片拍得不算好,但他的诗真的无与伦比——罗门以这首诗,获得马尼拉总统金奖。几乎每一句便令人惊心动魄。请你读一下:


 

麦坚利堡

诗|罗门

  

——超过伟大的

是人类对伟大已感到茫然

 


战争坐在此哭谁

它的笑声 曾使七万个灵魂陷落在比睡眠还深的地带

 

太阳已冷 星月已冷 太平洋的浪被炮火煮开也都冷了

史密斯 威廉斯 烟花节光荣伸不出手来接你们回家

你们的名字运回故乡 比入冬的海水还冷

在死亡的喧噪里 你们的无救 上帝的手呢

 

 

血已把伟大的纪念冲洗了出来

战争都哭了 伟大它为什么不笑

七万朵十字花 围成园 排成林 绕成百合的村

在风中不动 在雨里也不动

沉默给马尼拉海湾看 苍白给游客们的照相机看

史密斯 威廉斯 在死亡紊乱的镜面上 我只想知道

       那里是你们童幼时眼睛常去玩的地方

       那地方藏有春日的录音带与彩色的幻灯片

 

麦坚利堡 鸟都不叫了 树叶也怕动

凡是声音都会使这里的静默受击出血

空间与时间绝缘 时间逃离钟表

这里比灰暗的天地线还少说话 永恒无声

美丽的无音房 死者的花园 活人的风景区

神来过 敬仰来过 汽车与都市也都来过

而史密斯 威廉斯 你们是不来也不去了

静止如取下摆心的表面 看不清岁月的脸

在日光的夜里 星灭的晚上

你们的盲睛不分季节地睡着

睡醒了一个死不透的世界

睡熟了麦坚利堡绿得格外忧郁的草场

 

死神将圣品挤满在嘶喊的大理石上

给升满的星条旗看 给不朽看 给云看

麦坚利堡是浪花已塑成碑林的陆上太平洋

一幅悲天泣地的大浮雕 挂入死亡最黑的背景

七万个故事焚毁于白色不安的颤栗

史密斯 威廉斯 当落日烧红满野芒果林子昏暮

神都将急急离去 星也落尽

你们是那里也不去了

太平洋阴森的海底是没有门的

 

注:麦坚利堡(Fort Mckinly)是纪念第二次大战期间七万美军在太平洋地区战亡;美国人在马尼拉城郊,以七万座大理石十字架,分别刻着死者的出生地与名字,非常壮观也非常凄惨地排列在空旷的绿坡上,展览着太平洋悲壮的战况,以及人类悲惨的命运。七万个彩色的故事,是被死亡永远埋住了。这个世界在都市喧噪的射程之外,这里的空灵有着伟大与不安的颤栗,山林的鸟被吓住都不叫了。静得多么可怕,静得连上帝都感到寂寞不敢留下;马尼拉海湾在远处闪目,芒果林与凤凰木连绵遍野,景色美得太过忧伤。天蓝,旗动,令人肃然起敬;天黑,旗静,周围便黯然无声,被死亡的阴影重压着……作者本人最近因公赴菲,曾与菲作家施颖洲、亚薇及画家朱一雄家人往游此地,并站在史密斯?威廉斯的十字架前拍照。


——以上选自《第九日的底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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